(「這是我存在的意義。」讀完《1988》之後,我很少有幾天真的能夠微笑面對世界。)


(用兩個月看完韓寒所有的雜文集和小說,發現這個作家,不僅勇敢,還很能面對現實。)


(本篇所引述之《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屬大塊文化所有,2011年1月初版二刷。)



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小時候爬在旗桿上,但是我看見校辦廠裡的人正在做著仿製手槍。(page.277)


不論是哪一種藝術形式,像是戲劇或是小說,總有一些類似的敘事類型,可供作家們加以應用,
從次文類來看,類型就有驚悚、懸疑、喜劇、悲劇等,而這些類型都有一套可代入的公式,
既然,藝術都是模仿中的模仿,那麼作品的價值,就是在於作者的敘事技巧和意涵表現上。


公路小說


無疑,韓寒的《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是一部「公路」小說,1988不是年代,而是一部車的名字。
這種類型的小說作品,如Cormac McCarthy的《長路》(The Road),而且還設定了世界末日的背景。
以電影來說,有小勞勃道尼的《臨門湊一腳》(DUE DATE)、經典則有描述兩位女性的《末路狂花》,
最近的話,則有《暮光之城》系列的女主角Kristen Stewart演出的《浪蕩世代》(On the Road),
公路小說有一定的模式,主人翁在路上總是懵懵懂懂,直到尾聲才會理解自己的得到和失去,
而這得到和失去,並不是作者要告訴我們的最終意義,而是在這一路上,讀者能夠體會到什麼。
公路,在電影或小說上有其重要的意義,有時候不太是明確的「路」,可能指的是一段生命歷程,
而這段歷程,就像舊有的成長故事一樣,憑著經驗(不論是過去或是當下),都具有價值性。


「空氣越來越差,我必須上路了。
 我開著一台一九八八年出廠的旅行車,在說不清是迷霧還是毒氣的夜色裡拐上了三一八國道。」(page.1)


韓寒在駕馭文字時,有他的銳利度,僅僅只是一個主人翁上路了,一路上仍不忘嘲諷路過的城市,
不論是迷霧還是毒氣,都讓人聯想到北京、上海這類大城市的空氣,繁華的夜色,盡是汙濁的呼吸。
為了一個朋友,一個改裝「一九八八」的朋友,主人翁陸子野開著「一九八八」的車上路,
從一個不知名的城市,路過不知名的鄉鎮,沒有目的、沒有原因,只是為了要去接這個朋友出獄。
這個朋友在哪裡?我們不知道,是在一座高牆裡,可是韓寒也不提他犯了什麼罪,光是這樣就夠隱喻的,
他在路程之中,碰上了妓女娜娜,一個懷了孕的妓女,連小孩的丈夫都不能確認,可她成了路上唯一的夥伴,
兩人有種相似性,卻又完全不同,陸子野認為自己可以在一個新的地方,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
可是娜娜卻認為,自己不論到哪個地方,都會被過去牢牢的束縛著,妓女這個詞彙是她的標籤。
路上,陸子野不斷回憶自己的過去,包含小學的往事、初戀的情人以及日後成為記者的感受,
這一切都看似有些荒誕,他憧憬的鄰居玩伴丁丁哥哥,有一天上北方念大學後,就再也沒有返家。
小時候的玩伴:十號,日後在家鄉成為了流氓,然後載著他的初戀女友,在前往海邊的路上車禍雙亡。
當上記者後,陸子野發現,新聞一點也不自由:真正重要的新聞不能報,娛樂新聞都要靠緋聞。
生活是由無奈和宿命所累積而成的細沙,這些細沙被裝在一個稱為記憶的載體中,不斷堆積成塔。
回憶與現實交錯之中,能夠看到韓寒緊抓著現代中國的矛盾前行,抵達終點時,朋友已被槍斃,
娜娜在醫院檢查時發現得了病,日後,娜娜把孩子交給了陸子野,而這時陸子野還在路上,
他相信,這個沒有父親、母親是妓女的孩子,是屬於全世界的孩子,而這孩子說出的第一句話:「咦?」。


是一個問句,是對這個世界的一個疑問。


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比從高牆裡走出來更好,雖然外面也只是沒有高牆的院子。(page.34)


《1988:我想和這個世界談談》對韓寒而言,是一部完全不同於以往的小說,充滿了諷刺和可能性,
這個可能性,是中國作家一種對現實的敘述,這樣的敘述靠的就是諷刺,而這諷刺還要夠敏銳,
在字裡行間,韓寒提及了往事中的校辦廠、提及了紅領巾、提到被沒收的收音機和小虎隊的卡帶,
他不是為了提起往事而回憶過去,而是為了尋找在這些過程中,失去方向、失去朋友的原因。
他的丁丁哥哥死了、十號死了、初戀女友死了、朋友被槍斃了,他嘲諷自己總是慢人一拍才沒趕上這死,
可是,這嘲諷的背後,卻是對一個政策、對一個現狀最不滿的控訴,就算是罪,也無法上訴。
在這段過程中,最為要緊的是他安排了一個妓女同路,他藉娜娜之口,表現了公安的差別待遇,
還有一般人對妓女的態度:欺騙、鄙視、躲避,卻又無法捨棄掉性,才誕生了一個屬於世界的孩子。
這個孩子當然不是屬於世界的,如果是,這個孩子也是屬於中國的,最後那個疑問句,
代表了就連韓寒也不知道,這個國家到底會不會走上正確的道路,還是仍舊我行我素的邁向未來。


我總覺得在所有的故事裡,我只是一個旁觀者,我總是想做一個參與者,但我總是去晚一步。(page.175)


韓寒是一個值得欽佩的作家,對我而言,欣賞韓寒的原因不是在他的敢言,而是在他的思想。
對照起他的成名作《三重門》來看,《1988》有長足的進步,就算充斥著對話和回憶,卻無比關鍵。
就一般人來看,韓寒是個敢言的作家,可是韓寒的敢言是建立在制度上的,所以他極能運用嘲諷,
韓寒並不逃離中國這個現實,他甚至為身在這個現實而自傲,可是他明白有些話他必須要說,
而且,這些話不是為了自己、不是為了少數利益,而是為了以後中國的可能性而說。
他曾經批評一些演出《建國大業》的演員,雖然是中國人,卻沒有一個人的國籍是在中國,
韓寒說,他雖然時常評論中國的現實,卻不會為了任何一個原因,放棄身為中國這國家的國籍。
原因是,他身在這個國家,眼前所見之不足,不是為了當作逃離的藉口,而是為了讓它變得更好。
我覺得,能夠理解這一點,大致上就能夠理解《1988》的內涵,公路只是一套形式,這才是主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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