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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會走路之前,我們才學會了簡單的語言;在幼兒園之前,我們幾乎都還不太會書寫。)


(那麼,為什麼我們從來沒有懷疑過語言或文字的存在?學會這些就好像是一種成長的必須一般。)


(隱生──是指45億6千7百萬年前,地球地質演化的最早期,這時是物質分離和凝固的時期。)


「仔細想想,用手投球還真是一件很厲害的事呢。」伊良部把玩著球,繼續說道:
「從肩膀到指尖有許多的關節和肌肉,而腦要下達指令到各個部位去不是嗎?而且還是在一瞬之間。」
──奧田英朗.《尖端恐懼.三壘手》


站在人行道的這端,看著一對母女從眼前走過,小女孩是剛學會走路的年紀,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的。
媽媽牽著她的手,兩人用很慢的腳步,偶爾停下來說悄悄話,媽媽幫小女孩調整了紅色帽子的角度,
陽光傾斜的撒落延長的人行道,當她們消失在我眼前時,我才驚覺,已經過了這麼長一段的時光。
坐在人行道這頭,握在手上的茶杯,因為溫差漸漸滲出了如汗珠般的顆粒,時間安靜到沒有聲音。
我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學會「語言」的?我們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世界」的?
好幾次,嘴唇都要觸碰到杯口,手臂卻又無力地垂下,腦海裡還在片段重播清晨轉播的球賽,
氣候逐漸地變得涼爽,雨也不太下,能夠聞到樹葉和空氣的味道,帶點清楚的輪廓,被暫留在肌膚之上。
昨天晚上,把積欠圖書館已久的一本書看完了,儘管相當的有趣,卻完全沒有閱讀的動力,
房間裡的東西愈積愈多,就連喝過的寶特瓶也捨不得丟棄,洗過後,就把它擺在置物櫃的上頭,
有趣的報章雜誌,就剪下來,跟消費過的紙袋放在床鋪的下方,壓著睡眠時會夢見人類文明的燦爛。
常常有人這麼說,發票積累的就是我們用生命換來的證據。我不太同意,因為墨水沒有塑料來得可靠,
而且,留下發票還會被當成繳稅的證據,那些不足以成為我們消耗生命的證據。所以,我很少留下發票。
超商好心的會幫我們把發票換成點數;餐廳會幫我們把發票換成集點卡;服飾店會幫我們把發票投入捐款箱。
看著眼前的杯口,淨白無瑕的宛如赤子的肌膚,就算沖泡一百杯咖啡也不會染色的那種純淨,


三振、內野滾地球,球員懊惱地丟掉棒子,慢慢地跑向一壘。






我又想起剛才那對母女,那個小女孩會留著那頂紅色的帽子到什麼時候呢?如果我們都不斷留下擁有過的物品,
那麼,一間十坪的房間夠不夠我們裝載?還是需要在信義區置產、在基隆港買下一個貨櫃,才能裝下這數十年的記憶。
物品能夠令記憶甦醒,偶爾只是片段,甚至有時候會想不起這個茶杯的用意,但是,物品跟照片沒有兩樣。
有時看著照片,我也會想不起,站在我身旁,看似親暱地摟著我肩膀,一起對著鏡頭微笑的朋友是誰。
很多時候,我們的記憶不可靠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程度,揉合了錯置、想像、謊言和邏輯,而且沒有確定性。
周日的早晨要比星期一的晚上還要惹人厭,陽光緩慢的像是要影響視覺的焦距,腦袋彷彿裝了一顆石頭,
時軸逐漸的偏移,抽屜裡塞滿了一些沒用的紙條,十幾年前寫的幼稚字句、他人的留言交代都還留著。
左外野手向後奔跑著,飛在夜空中成拋物線的白色亮點,在快速經過球場照明時消失了一陣子,
然後瞬間出現在夜空的高點,快速的往牆的那頭而去,左外野手奮力一躍,球場上的草皮被掀起一角。
杯面已看不見升起的白色煙霧,我只是看著杯中的液體,默默領悟,生命的證據是我們所在乎的事。
因為在乎、因為在意,所以才在行程表上畫上星號、所以才在記憶上留下來深刻的記號。這就是證據。
就算,我們偶爾會像處在隱生代的地球一樣,無法清楚記得很多事、無法留下喚起記憶的物品。
但是,總有一天,邁入白堊紀的我們,總會遇見生命精采的部分,就像有一天那個左外野手,


也會有屬於他自己的鎂光燈吧。


我擱下一口未沾的茶、擱下合襯那杯茶的價錢,就這樣走回人行道之中,在星期日的隱生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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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輔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