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是宣輔啊！

「要是知道會失去一切的話，就不應該讓自己掉進那種處境。」──《沒有女人的男人．在異鄉》

「不過，這裡寫的是早年的巴黎，當我們很窮、但很快樂的那段日子。」──《流動的饗宴》

「我知道自己苛刻得厲害，也知道日子相當難捱。……我太太從來沒有抱怨過這些。」──《流動的饗宴》

當讀完短篇小說〈不敗的人〉時，內心竟悄悄湧起一股哀愁與敬意的感受，對保持信念的人們。
我們的一生之中，面對的失敗要多於成功、面對的痛苦要多於喜悅，而難能可貴的就是不曾放棄。
情節描述傷後痊癒的鬥牛士，一心想要回到鬥牛場上──他的老闆不看好他、他的好友不看好他，
甚至到他站上夜間的鬥牛場，拼命轉著身、畫著圓圈與公牛搏鬥時，沒有觀眾對他的表演給予掌聲，
不過，曼威爾沒有放棄希望，直到他又被送進醫務室，好友要剪掉他的髮髻時，他才真正難過起來。
對曼威爾而言，髮髻代表的就是鬥牛士的身份，而這個身份和鬥牛場上的拚搏，就是自己人生的信念。
光是海明威《沒有女人的男人》這一本短篇小說集的第一篇作品，就讓自己感動到不得不討論起這位作者來。

閱讀的時候，我的腦海裡不斷迴響著Family of the Year樂團的〈Hero〉一曲。

前言是，要談論海明威的作品，對我來說還有點困難，這存在於譯者的問題，還有文體的問題。
海明威的作品用字洗鍊、簡潔，尤其擅長以對話推動情節的進行，讀者無法看見內心狀態的描述，
對作者來講，作品內人物的行為與話語，就足以顯現這個出場者的性格、家室，甚至窺見精神。
如同後期的中篇小說《老人與海》，作者沒有敘述老者的生平，而是藉由「捕」這個行為來進行。
在短篇小說〈殺手們〉同樣，尼克奔跑到被追殺的安德森寄住處，卻看見他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
就行為來看，這個瑞典人不是對自己（過去）的行為有了覺悟，就是對活著已經感到極度厭倦。
這樣的寫作手法，優點是便於閱讀，缺點則像是鏡子的反面，把每一個句子都成為象徵的符號，
造成讀者都以自己的經驗去解讀作品的涵義，還必須輔助作者的話才能確立作品的方向和意義。

這是從文體來看，海明威的作品難以談論的原因。

從翻譯上來說，礙於作者遣詞用字的關係，譯本僅要有一點出入，都會影響到讀者理解作品的本質。
當然，譯本作為一種「再創作」，譯者的文學造詣與對語文的掌握能力都對文本有一定的影響，
翻譯沒有正確與否，但是要讓讀者能夠理解海明威的文學語言背後意義，卻需要更精準的作業，
因為讀過新經典文化翻譯費茲傑羅《大亨小傳》，所以很直覺性選擇《沒有女人的男人》來看，
這是個人到目前為止，讀過對海明威作品掌握最精準的譯本，沒有綴飾、沒有刪減，句子通順，
重要的是，讀者能夠清楚看到作品背後的意義，而不是當作一段直白敘述，就這麼忽視而去。
反面的例子是逗點文創結社翻譯的《我們的時代》（in our time），感覺譯者都沒有看懂作品本身。
順帶一提，去年的逗點跟一人、南方家園成立「午夜巴黎」計畫，真的是極度糟蹋海明威的作品，
就算翻譯沒有正確與否，講求速度而不求理解的翻譯方式，反而對作品是一種傷害與不尊重。
試想一個作家要用上多少時間、技巧與感觸才寫成的作品，卻遭遇這樣不用心的翻譯介紹，實在可惜。
連帶沒有接觸過海明威、費茲傑羅作品的讀者，可能都會誤以為兩者的作品都是這麼難懂、難讀。

從翻譯上來說，海明威的語言就算簡單，要能夠讓讀者理解背後的涵義，也是困難的。

回到海明威本身來說，多數評論者的評價是：在作品裡表現出面對生活與自然的勇氣、力量與尊嚴。
在個性上來講，海明威是個很堅強的人，參加過第一次世界大戰、當過記者、結過四次婚、長年旅行，
但是，誰也想不到海明威最後是以自殺的方式，結束自己的一生，也把作品留待後世評論。
對我來說，海明威的作品多少帶有一點惆悵，面對失敗仍然不斷奮起，這種不可為而為之的惆悵，
這樣來看，難道海明威不是相信自然（命運）的嗎？人們有跟自然相爭的勇氣，卻也有難以跨越的界限。
當海明威在《流動的饗宴》提到「失落的一代」時，他是把自己也放入其中，對修車廠工人感到生氣，
究竟，誰不是生活於時代之中？費茲傑羅（Scott Fitzgerald）、艾略特（Thomas Stearns Eliot）皆是。
海明威試圖擺脫時代的影響，卻讓我們在作品裡，看見堅強背後的海明威，仍然有一顆脆弱纖細之心。

「每一代人都曾因為某種緣由而感到失落，過去如此，將來亦然。」──《流動的饗宴》（A Moveable Feast）

引言出自：

海明威著、丁世佳譯：《沒有女人的男人》（台北：新經典文化）2014年11月3日初版。
海明威著、成寒譯：《流動的饗宴》（台北：時報文化）2013年4月18日初版，第10刷。
海明威著、陳夏民譯：《我們的時代》（桃園：逗點文化結社）2013年12月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