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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美霞而言,無論是新高山還是台南,都比內地還要遙遠,宛如幻境。──津島佑子.《太過野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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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女人更為野蠻的──論津島佑子的《太過野蠻的》

 

 

情節的背景是一九三0年代,從日本山梨縣的韮崎市,經過東京,然後主要在日治時期的臺北。

離婚後仍渴望幸福的美霞,通信之間與在臺北州的學者小泉明彥互許婚約,排除萬難成婚之後,

美霞隨著丈夫明彥橫越海洋,抵達日屬殖民地臺灣,對於異地充滿好奇與不安的美霞,展開新的生活。

但是,隨著兩人相處的時間增加,美霞所渴望的幸福就距離她愈遙遠,跟明彥的相處令她難以呼吸,

明彥對於兩人的未來、婆媳的關係,還有流產不成形的嬰孩、早夭而死的長男,都沒有任何的關心,

隨著早夭的長男逝去以後,美霞的腦海開始產生幻覺,她依稀能看見莫那.魯道和父親相似的背影。

數十年以後,美霞的姪女莉莉,憑藉著美霞的信件來到現代的臺北,她在臺北尋找美霞生活的足跡,

在臺灣找遍原住民的部落,從臺南、屏東,到屏東的山區,愈是接近高山,莉莉就愈能感受到美霞,

 

面孔相似美霞的莉莉、同樣有過喪子之痛的莉莉,渴望在雲豹的力量下,求得她一生的解答。

 

津島佑子作為太宰治之女,跟父親的悲觀與自省不同,將關注的面向落在女性主義以及原型批評,

藉由文本說起,讀者最為在意的,可能就是小說特殊的標題──《太過野蠻的》,因省略受詞而難解。

究竟,「野蠻」指向為何呢?以小說的觀點來看,「野蠻」明顯是指殖民者(日本)與男人(明彥),

就意義上來說,野蠻是一個相對性的詞彙,意思是指強橫、霸道、不講道理或是未開化的事物,

而跟野蠻相對的詞彙是仁慈、溫和、善解人意與文明的事物。按照這樣來看,野蠻是很有批判意味。

在作品裡,亞洲最早現代化的日本是文明的象徵;到法國學習社會學的教師小泉明彥是知識的象徵,

與其相對,野蠻指的是活躍於臺灣(殖民地)高山的番人;出生於山梨縣韮崎市的女子──美霞。

因此,作者以「霧社事件」後續的新聞報導、政府處置、殖民者的姿態,穿梭於小說的情節之中,

原本自由的番人、幸福的美霞,成為被文明與知識看輕的「野蠻」,所以結語提到:「女人真是野蠻!」

但是,壓迫著女人、鎮壓著番人的強勢文明、高明知識,卻反而顯現真正不講理的蠻橫與霸道,

 

這樣的野蠻,摧毀了番人與女人追求的自由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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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在處理情節時,圍繞在明彥與美霞在臺北的婚姻生活,初到異地、新婚適應、流產喪子等,

明彥沒有考慮過美霞的感受,他把美霞當作生育的機器、洩慾的工具,甚至是額外的附屬,

在美霞與明彥母親的關係上,明彥同樣抱持中立的態度,為的是能夠得到母親在留學上的資助,

當美霞不願再跟明彥生育時,明彥的態度變得明顯冷淡,將精力全都放在社會學的翻譯與研究,

明彥的作為令美霞不安,但是從未放棄對明彥的愛情,美霞把錯都歸咎於自身,導致後來的崩潰。

明彥展現的「男性沙文主義」(Male Chauvinism),是作者刻意呈現傳統社會、男性中心的陰影,

同時,足以驗證的還有另一位主角莉莉,驅使莉莉前往現在的臺灣,試圖尋找問題的意義與反思。

 

對於女人而言,孩子的死去等於是置身傳統的牢籠,再也無法解脫。

 

作者藉由另一位主角莉莉的旅程,描繪對原住民神話(彩虹橋)、原住民文化(獵首)的思考,

現代的原住民受到外來殖民的關係,不僅會說漢語,還會說日語、臺語,看著電視、拿著手機,

莉莉尋找的是美霞崩潰前的幻影、是美霞意識裡莫那.魯道(父親)的背影,還有自我的救贖。

所以,美霞反覆想像番人被逼迫上吊自盡的大樹,還有能夠通往幸福之地的彩虹橋,就是如此。

作者把美霞與莉莉的形象,藉由原住民神話與神靈的原始意象,回歸到內在的潛意識上頭。

這樣的女性集體潛意識(包括莫那.魯道的妹妹、臺灣女孩梅梅),反映出這些女性的心理盼望,

這就是「原型批評」(Crchtypal Criticism),以反覆出現的神話、夢境以及意象,理解人的內在活動。

當然,作者熟知「神話原型」,而且巧妙將自己喪父的遭遇,跟小說的情節、人物相結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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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日治時期的背景描繪──

 

津島佑子安排美霞、明彥夫婦居住於臺北州昭和町,相當於現今的永康街、青田街和溫州街一帶,

日治時期的昭和町,是臺北帝國大學、高校的教師官舍,例如現今的青田七六,同樣是官舍留存。

作者對日治時期的臺北地區有過詳細的研究,包括日本來的新住民跟臺灣住民的互動、文化差異等,

值得注意的是,日治時期的本島人與日本人是有居住的區隔、活動範圍的限制,類似圈地一樣,

而且,日本人會僱用本島人到家中進行打掃、煮飯等日常生活的照料,就待遇上來說相當優渥。

津島佑子也沒有忘記把歷史事件放入情節之中,像是一九三五年的新竹台中大地震、臺灣博覽會等。

說起來,我們應該很少去注意到日治時期臺灣人民現實生活的樣貌,就只有塞了一些制度與抗爭,

事實上,尤其小說是以日本人(殖民者)到臺灣生活的見聞,算是相當值得去參考的一個部份。

雖然,津島佑子本身當然沒有參與日治時期的在臺生活,可是在細節的考究上還是極有價值,

不過,讓人覺得可惜的是,有這麼好的背景、豐富的資料,場所橫跨東京、山梨、臺北的巨大舞台,

最後,只專注於身處「異地」臺北的明彥夫妻生活,確實是有點浪費,儘管作者的用意並不在此。

 

關於自己的想法──

 

津島佑子以兩位人物為主要敘述的對象,採取「過去/美霞」與「現在/莉莉」交錯平行的發展,

試圖使小說由內到外都有一種基礎的二元對立──男性與女性、殖民者與被殖民者、野蠻與文明等,

而美霞與莉莉的對立,不是存在於兩人的衝突,而是兩人的時空背景,兩人幾乎是「延續性」的關係,

所以,作者一方面強調著對立,一方面卻又解構著對立,從這一點可以看出津島佑子的雄心企圖。

遺憾的是,出版社在翻譯以及校稿上有許多缺失,包括章節的編制、標點的錯置等,算是美中不足的部份。

其實讀完小說,我發現作者不是想要在政治上取得正確,就素引用了霧社事件,卻不打算作出評論,

美霞腦海浮現莫那.魯道的身影,同時她卻質疑為何番人在公學校事件時,連婦女、嬰孩都要抹殺?

讓我好奇的是,從古至今不論統治的是日本人還是中國人,原住民都要無條件接受「文明」的洗禮,

他們被逼迫放棄傳統的生活與信仰──不再狩獵、不再黥面、不再居住山林,甚至必須受到管制,

要達到溝通的目的,讓原住民們學習日語、漢語;用日文名字、取中文名字,讓他們逐漸忘記自己的名字。

對原住民而言,真正野蠻的可能不只是日本人,中國人同樣如此,以威脅利誘的手段取得各種好處,

利用完後又拋下這些無所適從的原住民,或許所謂的野蠻,不是指國籍人種之分,而是「文明」才對。

真正的原住民已經很難回到過去的生活,就像是偷嚐禁果的夏娃與亞當,不可能找回失去的純真。

 

無法跨越彩虹橋這一點,才是真正讓人感受到悲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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