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是宣輔啊！

（這是連續三個短篇的小說，很久沒有嘗試把現實的事情寫成故事，不過除了第三則都是最近的事情。）


（這三個故事的特點，都是三到六歲左右的女孩子，所以標題才用了〈女孩〉，跟戀童癖沒有關係。）


（其中，如果能夠讀到第三篇，就會大致明白我想要說什麼，我一直認為「父女」的感情是最奇妙的。）


獻給我們擁有的孩子。


A Little Girl


她拿著一本幾乎快跟她一樣高的繪本，用那小孩子獨有的透徹眼神望著我。
我手上拿著三本書，分別是谷崎潤一郎的《細雪（上）》、乙一的《平面犬》和《被遺忘的故事》，
她仍抬頭看著我，閱覽室內相當的靜謐，我熟練的將借閱證放在紅外線感應的光上，發出輕脆的「嗶嗶」聲，
我們互相看了一眼，大型的機器螢幕上顯示著我的姓名和借閱證號碼，她綁著小女孩最喜歡的公主頭，
眼眶圓潤、眉毛微彎，穿著連身的小洋裝，不過嘴唇微張、聚精會神的模樣，不禁讓我緊張起來，
然後我一本書接著一本書的放到感應區，機器接連發出同樣的聲響，每發出一次聲響，螢幕就多了一條紀錄，
她的眼神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我動作的雙手，在最後一本谷崎的書要感應時，偏偏書背的條碼模糊了，
試了幾次都沒有成功，她靠近了我，那本繪本的名稱被她緊緊抱在懷裡，我們都沒有說話，
之後，過了一分鐘左右，當我苦思不得其解時，我想起圖書的內面好像也會有圖書館的條碼，
於是我打開書背，再試了一次，這次果然發出同樣清脆的「嗶嗶」聲，借閱的過程就告一段落，
她彷彿也放下心似的，注意力從我的雙手，移到列印出來的借閱收據、最後移到我的臉上，
我對她微笑，她把繪本拿到我的眼前，是跟貓咪有關的故事，我們同時都笑了出來，我摸摸她的頭，
她沒有躲開，我們也都沒有對話，但是那瞬間我卻能理解她想說的話，「再見，也許有一天。」





A SpongeBob and Little Girl


在麥當勞特有的座位區，我們面對著遊樂區的方向而坐。
或許是久別不見，互相交代的事情很多，愉快的、困擾的、傷心的、改變的，時間就像是無聲的水流，
這平日傍晚的九點過後，想當然用餐區旁的遊樂室內空蕩的形同廢墟。
在我們談到一段情感的問題時，一個小女孩突然愉快地出現在我們的面前，不時回頭被一旁的玩具吸引，
小女孩的穿著時髦，牛仔短褲加上內搭褲襪，還燙了長長的捲髮，只有那一雙海綿寶寶膠鞋，透露出她的年齡。
她的父親就跟在她的身後，一手玩著智慧型手機、一手拿著剛買的漢堡。
一開始，我們對這對父女感到好奇，不久就持續把話題進行下去，話題好像始終都不會有結論，
在妳上去買甜心卡上的套餐時，小女孩毫無畏懼的走到我的身旁，拿出了她的海綿寶寶玩具，
「這麼喜歡海綿寶寶啊？」我身體向前傾，這麼問著。
她頓了一下，假裝害羞的跑掉了，回到她父親的身邊。
但是那瞬間，我從她臉上看到的卻是成人獨有的成熟表情，她知道如何去應付這個陌生男人、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她的表情沒有懼怕、眼神充滿著堅定、就連孩子特有的蹣跚步伐她都不曾展現，除了在她父親面前。
父親雖然一直玩著手機，但是女孩好像已經習慣，只是自顧自地在溜滑梯旁跑上跑下，喃喃說著自己才懂的話。
「那個妹妹好可愛喔。」端著新的餐盤回來的妳，這麼對我說。「這個海綿寶寶送給你。」
「對啊，將來一定是個女神。」我默默微笑著這麼說。「這個戴眼鏡的海綿寶寶是不是跟我有點像？」
我們替海綿寶寶拍了照，小女孩不時的往我們這邊觀察，我默默覺得她擁有個不稱職的父親，
如果我是妳的父親，我應該會用智慧型手機紀錄下妳爬上爬下的一舉一動、試圖理解妳說的自言自語，
在妳快要跌倒的時候扶妳一把、在妳無聊的時候念一些繪本，只要妳別靠近那陌生的男子和冷漠的世界。
但我不是妳的父親，也不是海綿寶寶。
在離開的時候，我這麼開玩笑的對妳說：「女神，願不願意等我十五年？」而妳則空白了幾秒，又躲進父親的懷裡。






My Sweetheart


我們走在夜晚漆黑的道路上，不論是燈光的間距還是目的地都顯得遙遠。
一開始我牽著妳走，妳拿著晚飯後在旅館大廳內認真畫過的圖畫，仔細講解那幅圖的故事，然後我抱起妳。
「會不會很重？」妳這麼問時，我不禁啞然失笑。
「不會，然後小熊怎麼了？」其實妳的體重，以同年齡的小孩來說，有點過輕。這可能跟妳們家族的體質有關，
妳的母親和姊姊也是在標準體重以下的身材，所以即使是夏天的夜晚，我的背部仍然沒有淌汗。
「不是小熊是蛋糕先生。」妳嚴正駁斥著我的謬誤，而我道歉，兩人還開始愉快的唱起歌來。
這是三個家族的小型旅遊，而我們是第一次見面，那時候我才是個大學新鮮人，而妳還在念幼稚園，
雖然身材纖細，不過一雙眼睛卻相當的大而明亮，就像夜晚依附在圍牆上的貓一般，發出隱隱的光芒，
我們一見如故，從上了車就黏在一起，妳喜歡編故事、唱歌，這時候我就專心的聽、附和著唱。
妳的母親是個嚴格的人，一開始還認為這樣不太好，等到達當天的目的地時，已經習慣我們的相處模式。
「杯子奶奶有時候就像媽媽一樣。」妳講到故事的中段，我們正在飯後的散步。
「怎麼樣呢？」我笑著問，妳薄薄的嘴唇猶豫了一下，才說：「凶巴巴的。」
夏夜的山間偶爾吹過輕快的涼風，這段路的盡頭就在不遠處吧，我們沉默時，路邊的蟲鳴更加明顯。
「有時候，媽媽也是為妳好。」當時，我這麼說著。
妳搖了搖頭抱住我的脖子，能夠感受到妳小小身體內的微微體溫，那瞬間確實搖晃了我內在的什麼。
「就像有一天妳會忘記我一樣，有一天妳也會知道媽媽對妳的付出。」
「你要去哪裡嗎？」妳抬起頭來，皺著眉頭問。
「沒有要去哪裡啊，只是不再見面後，妳就會忘記我了。」我捏著妳的小臉，笑著說。
「不會忘記的，打勾勾。」妳伸出妳圍在我脖子上的小手，比出一個「六」字。那次的旅程結束後，
我收到妳母親給我的禮物，是妳在幼稚園創作的一個手工蠟燭，那個蠟燭被我放在書桌上，散發出特有的味道，
我跟妳打了勾勾，妳又開始唱起歌來，然後我想像起我以後會有跟妳一樣的女兒，陪我一起唱著歌，
就算之後妳還是會忘了我、就算之後蠟燭在一次大掃除中被遺忘，也還會隱隱想起曾有的約定，

因為妳曾在我的心頭。